组织委员会事件中牵扯到一个少数服从多数的纪律问题。巴甫洛维奇作为组织委员会的一员,反对组织委员会绝大多数所通过的决议,并且提请代表大会判决。组织委员会指责巴甫洛维奇违反了组织纪律,而列宁与普列汉诺夫却对其表示支持,并且指出问题的实质在于:究竟是小组习气,是小团体利益,还是统一的党。说的再明白一些,问题就是,是要服从代表大会的决议,还是服从小团体-组织委员会的决议。答案自然是前者,代表大会支持巴甫洛维奇的意见而反对组织委员会,少数派获得了胜利。 但如果将这段话割裂出来,将历史简单描绘为,巴甫洛维奇作为少数否决了多数的决议,并且得到了列宁的支持。那事情就变得面目全非了。所以让我们剥去特殊的历史环境,从较为一般的场景出发,从民主集中制出发,考察一下少数究竟能不能反对多数。 民主集中制的原则是什么?是“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是“行动一致,批评讨论自由”。但是注意,这个条件并非永远适用。民主集中制最终的目的还是让正确意见占上风,如果正确意见占少数,宁愿不要“少数服从多数”也要保全正确意见。任何对于民主集中制的讨论都不能超出这个范围。
目前的讨论仍然是可以适用这个形式的。现在巴甫洛维奇就是代办员小组的一员,它反对给斗争社代表名额,而其他的代办员却表示支持。那么很显然,在这个小组内,巴甫洛维奇不得继续鼓动其他组员反对斗争社,因为这种鼓动工作实际上是在反对组织已经通过的决议。这就违反了行动一致的原则。但巴甫洛维奇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可以在一些新的情况出现时,譬如说,斗争社代表做出一些蠢事,原有决策被证实不靠谱的时候,他可以重新强调自己的意见,开展新一轮讨论乃至鼓动。不如此就违反了批评自由的原则。之所以限定条件是出现了新的情况,是因为我们默认一切决议都是在充分讨论与交换意见之后得出的,即便在充分的交流之后依然无法说服少数分子,而这些分歧又暂时看不出原则性的区别与错误,为了避免无意义的争吵,保证行动高效,同时又不否认真理有可能掌握在少数派手中,要允许其保留意见。在原有交流没有进展的情况下,只有新的材料与情况才能进一步揭示问题。 组织委员会在这里就犯了第一个原则错误,即将少数服从多数理解为压服、理解为单纯的强制权力,而完全不进行沟通、说服工作。这一点从代表大会要求组织委员会给出前后不一的理由时,其代表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可以看出,组织委员会的这项决议完全是几个投票代表无理由地玩弄权利弄出来的结果,对其他同志的异议只是简单回答一声纪律要求,这完全违反民主集中制,搞成了官僚主义。 而巴甫洛维奇并不满足于现状,因为其他同志敷衍的态度(当然也不排除其他让人觉得有必要的原因),巴甫洛维奇决定将议题提请上级组织解决,上级组织表示居然还有这种事,于是否决了原有代办员小组的提案,这是下级服从上级,同样也是列宁所说的,小组习气让位于党性。
这时候代办员小组的多数派不服了,他们说要尊重小组决议,还举了古代军队不能越级处理的例子。这不言而喻是十分荒唐的,如果说党组织有某种不越级汇报的要求,那也只是为效率考虑,而下级组织自己已经产生了不可弥补的分歧,这时候还谈不能越级汇报,就完全是在掩盖问题。革命党的组织原则是一致的,实现方式是十分灵活的,规章制度是为彼此信任的同志设立的,为了解决问题,同志们愿意临时放弃条文形式而特事特办,之所以能够放弃,原因在于彼此高度信任。资产阶级的组织就离不开章程,这是他们的阶级本性导致的,因而在组织性上不可能胜过革命党。历史上,组织委员会事件的发生顺序是反过来的,首先是上级组织即代表大会否决了给斗争社资格的提案,而组委会委员叶戈罗夫却一再要求大会听一听组委会的决议。这是有违章程的,因为代表大会的决议本就是所有人意见充分表达后,由各代表共同决定的,此时完全没必要再听一个小团体的决议了。而叶戈罗夫坚持自己的要求,代表大会于是也决定放弃“形式手续”,而使用兜底手段,即“同志式的解释”,让组委会发表自己的决策。 这种“同志式的解释”就是特事特办,就是对每个参会人员的信任,而以叶戈罗夫为代表的机会主义者显然担负不起这种信任。他们不会信任其他同志,而只是用纪律、章程来维护自己的个人利益而已。
但是事情导致这里就结束了吗?并没有完全结束。所谓的“行动一致,批评讨论自由”,可以适用的环境只有在同志式的讨论中才得以存在。但凡有一方是机会主义者,这个条件就不适用了。上文所讨论的越级表达意见,暂时抛弃章程,很有可能就成为机会主义者的挡箭牌。但是话又说回来,难道机会主义者就不会使用党章和条文吗?历史上出现的情况是,机会主义者往往使用党章更加熟练,更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更能证明自己符合流程,而组织对于机会主义者的处理反而是“取证时就不科学”,导致结果也不能信任。但是这是谎言。通过上述内容,我们早就知道了民主集中制的目的是让正确意见占上风,如果正确意见不能占上风,民主集中制具有一千种化身也就没有意义。机会主义者正是混淆了这点才能在不健全的民主集中制里如鱼得水。
但是事情很容易看出来两派在斗争,却不容易看出哪一派是正确的。很简单,正确的意见不怕上纲上线,不怕时间磨练。我们在政治的高度谈论组织,谈论革命,在数以年计的工作中保持路线不动摇,不搞两面派。是谁加强了组织,又是谁分裂了组织?一目了然。